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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漂亮舅妈

我的漂亮舅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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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漂亮舅妈

游走在一望无际的玉米地中间那条弯曲的小路上,一边走,一边玩儿,踮起脚尖在草丛里来回摆动,轰起那些正在唱歌的蛐蛐儿和蚂蚱,抽了两根路边的汪汪狗草,用牙咬着含在嘴里,准备串蛐蛐儿和蚂蚱用,两只手轻快的去逮蛐蛐和蚂蚱,拿去好让大舅妈给炒一炒,美餐一顿,忽然蹭一家伙,一只小兔子窜了出来,哎吆妈呀!

一抹满头大汗,心里普普通通的跳,原来是个梦。唉!惊魂一幕,把睡意彻底赶跑,努力拼凑着被吓成碎片的梦。

小时候的那些事儿,即便早已收藏在心底的角落,由于印象太深刻,总会时不时的出蹦来晒晒太阳,让人回味起来有酸涩亦有温馨。

去舅妈家的那条路,已有四十多年没走过,依然常常在梦中出现,还是小时候的样子,高高兴兴地蹦蹦跳跳的去见外婆和大舅妈。

我的家乡地处中原,地域广袤,稀疏的村庄,像岛屿一样,零零散散的分布在一马平川的黑土地上。

大舅妈住的那个村庄离我家六里地,是个很大很大的庄子,村中间是一条很深的路沟,把村庄分为南庄儿和北庄儿,大舅妈家住在北庄儿的东头儿,门前高高的篱笆内是二舅妈家的一大片桃园,春天的时候桃树花开,象一片粉红的花海,浓浓花香四溢飘散。

到了六月桃子成熟的时候,个个晶莹圆润,酷似蟠桃在世,看着让人垂涎欲滴,二舅和二舅妈为人吝啬,我从来也不知道他家的桃子什么味道,只是咽一下口水,饱饱眼福罢了。

大舅妈是我一生最敬仰的人,她为人爽快,热忱大方,和蔼可亲,只是有时候嘴怐了一些,但心是甜的。

每次去到外婆家,大舅妈总是抢先做好饭,让我和母亲在她家吃,舅妈烙的小油馍儿就像千层饼,吃起来软香软香的,吃的我都不想回家,总想缠着母亲在大舅妈家多住几天。

每次舅妈给表姐买什么新鲜东西,总不忘给我留点儿。

大舅妈和母亲就像亲姐妹,两个人无话不谈,母亲是大舅妈的左膀右臂,主心骨。

小时候,常常听母亲讲起舅妈那些心酸的往事儿。

母亲说,大舅妈出生在中农家庭,是个独生女,是父母的掌上明珠,父母对她疼爱有加。

舅妈天生一副好身材,杨柳细腰,细皮白嫩的瓜子脸上长着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,一头乌黑发亮长发,发结上插着波光粼粼的金钗,加上得体的服饰,一双三寸小金莲穿着自己亲手做的绣花鞋,简直就是一个花仙子下凡。

由于父母的娇惯,舅妈从小养成火爆脾气,不生气的时候,温柔典雅,知书达理,生气的时候,不管三七二十一,哪怕天王老子帝王爷,把头发辫往脖子一缠,把脸皮一抹,小金莲一蹦三尺高,骂他个昏天地暗,村上人送个绰号,叫火神奶。

舅妈十八岁经人介绍,给大舅订了婚,当时大舅听了名字吓了一跳,斟酌再三,犹豫了好一阵子,最终不得不为舅妈的美貌而拜倒在石榴裙下。

大舅和大舅妈可谓郎才女貌,结婚以后两人相敬如宾,大舅也处处包容着大舅妈,一年后生下了表姐。

原本外婆家是小中农户,有几亩薄地,生活基本自给,男耕女织,小日子过得还算舒心,因为外公突然犯了邪,沦丧了道德,带着大舅当了刀客,不到三天,东西没抢到,父子双双毙命。

外公和大舅一死,家里塌了天,撇下两代寡妇,外婆才四十多岁,大舅妈刚刚二十岁出头。

外婆一辈子没操过心。

家里没有了主心骨,生活陷入了困境,十七岁的大姨嫁给了富裕人家做了填房,十四岁的母亲也做了童养媳,外婆和大妗子,表姐,十三岁的二舅和十岁的小舅在艰难中度日。

由于外婆的懦弱,常常被外人欺负,大舅妈怀着悲痛之后的怨恨,用自己的胆识,撑起了这个风雨飘摇的家。

再坚强的女人,也有流泪的时候,生活的艰辛使得大舅妈常常偷偷把自己关到屋里,对着大舅的灵位,哭着数落,你个挨千刀的,放着好好的光景不过,去干那些缺德的事情,你死了活该,可把我们给坑苦了......

哭足哭够,把眼泪一抹,用自己的刚强和自信撑起家的脊梁。

为了不使自己的小脚儿陷入泥土,大舅妈做了长桶布靴子,农忙时带着两个小舅下地干活,一个娇嫩柔弱的女子,干起活来丝毫不逊色与男人。

犁镂锄钯什么都在行。

由于大舅妈的精打细算,勤俭节约,把家打理得井井有条。

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,大舅妈一心盼着二舅和小舅快点长大,替她分担肩上的担子,二舅长到十八岁,大舅妈支掌着给二舅娶了媳妇。

二舅是个白眼狼,寡恩薄义阴险毒辣的人,体型瘦的像个火柴棍儿,走路弯腰宁头儿,刀条脸上阴阳怪气,阴沉凝重,从来没有一丝笑容,对大舅妈这多年的艰辛付出不但不领情,还百般刁难,总想方设法坑害大舅妈娘儿俩,加上娶了个泼妇老婆,尖酸刻薄,蛮不讲理,在二舅的纵容下,和大舅妈反贴门神不对脸。

大姨是个冷美人,冷血冷肉冷心肠,和二舅一样贪财如命,歹毒奸诈,凌弱欺寡,常常和二舅一起商量坑害大舅妈的计策。

大舅妈三十岁的时候,依然光润玉颜,清素若九秋之菊,表姐也长成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。

小家碧玉,乖巧伶俐,小小年纪,描龙绣凤样样精通,在外婆面前百依百顺,给外婆做的绣花鞋,外婆穿上走路脚都翘着。

二舅为了霸占财产,和大姨密谋,由大姨找好人家,先把大舅妈卖了,然后再把表姐卖掉,所得银钱二一添作五,这话被外婆无意中听到。

第二天买家就要来抬亲了,大舅妈还蒙在鼓里,外婆思来想去,恨二舅和大姨丧尽天良,舍不了她的孝顺媳妇和乖孙女儿,鼓起平生的勇气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大舅妈,劝大舅妈出去躲一躲。

大舅妈一听气冒三丈,一手拎个棍子,一手拿个切菜刀,两眼冒火,站在当院,小脚一蹦三尺高,破口大骂:日他八辈老祖宗,那个不是人的敢卖老子,有种的出来,老子把你碎尸万段,老子活是王家的人,死是王家的鬼...

...

...

二舅两口子,吓的在床上不住的筛糠,他们知道大舅妈这个火神奶说得出就做得到,大舅妈骂足骂够后回到屋里,二舅才悄悄起来,跑到大姨家,把大姨分得的钱要过来,连夜送给了买主,退掉了婚事。

一场风波过去,在亲戚的见证下,把家一分三下,二舅两口子,外婆和小舅,大舅妈和表姐。

从此大舅妈和二舅一家老死不相往来。

虽然分开了家,大舅妈一如往常的对外婆孝顺,不管做什么好吃的,总是首先想到的是外婆。

大舅妈嘴怐心善,发起火神奶脾气的时候,谁都敢骂,有时连外婆也一样,三分钟火气已过,就去做点好吃的,端给外婆,含羞带臊的说:妈,你老儿别生气了,都是我不好,儿媳妇给您赔不是了,像个小孩儿似的,把脸蹭在外婆怀里说:妈要还生气,就打两巴掌解解气,你要舍不得,我就自己打了,说完就自己打一巴掌,外婆就笑了,在外婆面前就像个亲闺女一样撒娇孝顺。

我很小的时候,表姐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,是十里八村的漂亮女孩儿,聪慧贤淑,温文尔雅,有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,清雅高华的气质,表姐读过私塾,在生产队里当会计。

寡妇门前是非多,一九五八年,大辩论的时候,村上有一户猪姓的无赖人家,有权有势,先是找人上门求亲,让大舅妈嫁过去,给他做老婆,让表姐给他做儿媳,求亲未果,借诬陷表姐贪污为名,组织一些地痞流氓,把大舅妈拽到批斗现场,亲眼看着表姐被批斗,被羞辱奚落,把头发一绺一绺的拽掉,如花似玉的脸蛋儿和身上被劈柴棍子打的到到血印,浑身淤青,然后再往身上泼大粪水。

一向坚强的大舅妈,看着心爱的女儿受辱,精神崩溃,心力憔悴,抱住表姐痛不欲生。

表姐从小就许配了人家,表姐夫医科大学毕业以后,由于家庭出身不好,直接去新疆支边,被分到建设兵团医院工作,多次要求表姐去哪儿结婚,表姐因割舍不下舅妈,迟迟未能前去。

母亲实在心疼表姐和舅妈,又没有办法,只好让哥哥悄悄地给表姐夫写信,姐夫得知情况后,就托同事给表姐发了个假的加急电报,谎称姐夫病危,这才把表姐骗到了新疆。

表姐结婚以后,夫妻恩爱,又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,把舅妈也接到了新疆。

舅妈去了新疆以后,外婆因为思念过度而精神抑郁,舅妈也常常思念着外婆而焦虑不安,舅妈在生活上精打细算,把节省下来的钱,给外婆买尚好的寿衣料子,黄色的棉褥,白色的被子,这叫铺金盖银,又给外婆买了上乘的棺木,给外婆做送老的绣花枕头和绣花鞋,鞋上边绣的一蝉一蛾,简直就象活的。

母亲病重的时候,舅妈和表姐忧心忡忡,牵肚挂肠,倾其所有寄药寄钱。

母亲去世后,舅妈和表姐三天都没吃饭,哭成泪人儿。

也是外婆没福气,大舅妈买的好棺木,被小舅打牌输给了人家,外婆临走睡在了冰冷的水泥棺材中,这让舅妈伤心欲绝,遗憾终生。

舅妈的晚年很幸福,在表姐的精心侍奉下,活到了八十多岁,在新疆安然离世。

临走前还在牵挂着我,交代表姐,让表姐多多关照我。

我也常常在心里深深的祈祷,祈祷我最敬爱的大舅妈天堂快乐!